第69章 生子
秧苗、棉花、蔬菜,田里农作物已经全部栽种好,而镶银临盆也在即,众人每天都要过来探望几次。程当归也把意外发生时需要的药材准备的妥妥当当,如今就等赵犇把暮云镇最有名的接生婆给带来了。
其实村里也不乏产婆,无奈赵犇一根筋,非要去外面请,说是暮云镇有个产婆接生手法好,凡是经她手的,大人小孩皆平安。
赵犇千叮咛万嘱咐完了才驾着牛车往山外赶,虽说镶银离临盆还有几天,他原不需要这般急切,可他就是担心。
一路赶来进了暮云镇已是傍晚,这个时间他是没什么,可就怕给钱那接生婆子也不愿赶山路,想想还是等一晚吧。他看看集市还有人在卖东西,既然出来了就买些补品回去,左右镶银生了还要坐月子。
暮云镇的集市有专门宰杀卖鸡的地方,他把牛车交给店小二,然后拿着包袱踱步过去。到了地方还挺热闹。因为不是当下买了就吃,就买了四只活的老母鸡,家里还养了几只孵蛋的,以后不够再来买,便付了钱往镇上的绣品铺子走去。包袱里是这些时日镶银做的绣品活,这趟出来顺便就给卖了。镶银临盆后要做月子,养蚕这事便不能做了,只能等到秋天了。
绣品铺子的老板娘正在招呼客人,他见人家没空搭理自己,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在那里等。本来只是卖卖绣品就可以回客栈,然后睡一觉第二天就可以回家,再然后就等着镶银临盆。原是都是计划好的事,却偏偏就被他无意中撇去的一眼给震惊了,然后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岳父!”
绣品铺子的老板娘被吓了一跳:“谁是你岳父啊!这么一声喊你想吓死老娘吗?”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甚好,接生婆子坐在船上和英俊小生李衡聊得热火朝天。
“哎哟,李公子,你还别说,想当年我也是名震暮云镇的一朵鲜花呢。”
李衡笑得十分好看,拱手作揖:“是是是,王婶说的极是,就是您现在看着,那也是风韵犹存吶。”说完自己垂了眸,暗暗抹了把汗。夸一个五十岁往上的老妪风韵犹存,他亏心吶。
钱父盘腿坐在船尾,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满是风霜,神色也不是十分好看。总之一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嫁了这么个莽撞冒失的混小子,他就有一种自己千辛万苦种了一年的桑树突然被一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猪给拱了的悲愤感。
李衡执扇掩面,心下思索一番,起身走了过去。
“钱叔叔,您看看小子,除了个子高些他还有什么?”
“哼!”
“您再想想昨天在绣品铺子那一出闹得,莫说那铺子的老板娘,便是我也被他那声震天吼的‘岳父’给吓了一跳啊。这人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张嘴就叫岳父,可真懂得攀亲吶。”
“哼!”
“简直一无是处。”
“哼!”
李衡掏出帕子递过去,“来来来钱叔叔,您消消火擦擦鼻子。咱不管他,咱只要见到元宝就行。”
“镶银?”提到闺女他就更想抹泪了,“我的宝贝闺女啊……”
李衡摸摸鼻头,笑得十分开心,一脸的幸灾乐祸。
赵犇在划船,听到那一老一少的对话他也不想插嘴,其实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的确是他莽撞了,若不是看过镶银画的画像,他还真认不出这位鼻涕横流的老人。
这就是他的岳父?也太不拘小节了。
“是不是我这当爹的太过纵容她了,以致婚姻大事她都敢擅作主张了……”
赵犇:“……”他突然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李衡被吵得不行,他掏掏耳朵,走进赵犇,然后十分高冷的冷笑:“赵壮士,我觉得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李公子请说。”他就是李衡?
“钱镶银是我李某的未婚娘子。”
话落,王婆子一脸错愕。在船上这一会子她也琢磨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父停止哭泣。
李衡双臂环胸。
赵犇继续划船,还不忘回道:“钱镶银是我的已婚娘子。”顿了顿他又道:“也是我孩子的娘亲。”
“……”
赵犇一人出山,回来却领了三人,且其中二人穿衣打扮皆属富贵人家。村民们闲来无事又开始议论纷纷。
临到家里时,赵犇道:“钱老爷,镶银即将临盆,如果您有什么不高兴尽管发泄在我身上,我愿意承受一切。”
“那我要你的命你也没意见?”兔崽子还挺识趣儿,知道喊他钱老爷而非岳父。
赵犇抿抿唇,瞥见李衡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顿了顿道:“不行,镶银需要我。”
“嘿!我说你可真会往自己脸……”
“哎哎哎钱叔叔您看那是谁?”李衡手指的地方恰好就是赵犇的篱笆院,院子里一位妇人背对着众人。她穿着一身麻灰色粗布袄裙,头戴同色系头巾,正在井边挑水。
赵犇张嘴就要叫“娘”,却还是慢了他的老岳父一步。
“闺女!”
“闺女”转身,恰是一位妇人,恰是赵犇他娘。
赵犇掩面,觑了李衡一眼,后者弯着腰,笑得花枝乱颤。这让他深深以为,此人比当归还不靠谱不着调。
钱父被吓得呛了好几声,挥手就要揍李衡。后者躲得快,他一个踉跄险些扭了腰,赵犇上前扶住他,恭恭敬敬道:“钱老爷,我扶您进去吧,那里就是我家。”
“爹!”镶银本来是在屋里休息,忽听外面一声“闺女”,且声音又那般熟悉,心下一惊,出门一看正是她那老父亲。
父女俩相拥痛苦。
钱父道:“你别以为哭几声爹就能原谅你了!”
镶银抹泪:“爹,女儿没想让您原谅,女儿只是想告诉您,您要做外公了。”
钱父老泪纵横,悲喜交加。一喜闺女会为自己操心终身大事了;一悲孩子即将呱呱落地,他想拆散也是来不及了。诚然他从未想过要拆散女儿的姻缘。但那前提是他要确定女儿是幸福的。
程当归和青柠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第一眼便看见了去年七夕节遇到的那个男人。此刻他正盘腿坐在井边用来洗衣裳的岩石上,如老僧入定,十分醒目。
父女俩一同进了屋,许久才出来。赵犇见镶银双目通红,又大着肚子,脚下蹒跚,十分心疼,几番都想前去扶上一把。只是无奈他那个老丈人看的紧,镶银又频频给他使眼色。
正屋一张桌子,两侧是椅子,赵大娘和钱父一左一右,赵犇和镶银齐齐跪在地上。
家里没有茶叶,钱父只能喝白开水,他斜眼打量这家的家当,嘴里啧啧不停。
眼看镶银脸色越来越不好,赵犇心急如焚,可媳妇就是拽着他不让说话。
外面程当归看李衡的眼神也不好,后者笑道:“程当归是吧,我知道你。在山上我曾听今今那丫头和妙谛提起过你,说你的医术有多精湛。”
程当归愕然!
李衡笑了笑:“不然你以为那天过后,我和钱叔叔还会任由镶银这般胡闹?不过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些。还有啊,你们也放心,若是放在以前钱叔叔万贯家财缠身的时候,赵犇和镶银他老人家势必会将他们分开的。只是现在嘛,他老人家经历的风风雨雨也多的去了,对钱财看得也开了,再加上曾经以为自己失去了女儿的悲痛,目前他想要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生活……”
“产婆!”平静的篱笆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吼,外面的四人包括产婆齐刷刷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眼竟是赵犇抱着镶银跑了出来。
“要生了!”产婆惊呼,“快去烧热水准备剪刀!”
屋里镶银的尖叫一声声敲打在人心上,赵犇围着院子来来回回走动,听着屋里产婆一声声的催促和妻子的喊叫,他只觉得心疼的要命,像是被人在心口上挖了一刀。
钱父也是紧张的额头冒汗,他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真的想惩罚他们什么。他也看到了镶银此刻的样子,虽然房子不大,穿的也不好,又是深山老林。但是他能从女儿的脸上看出她是幸福的,是快乐的。这对他这个父亲来说已经足够。
“大牛,你过来。”钱父招招手。
“钱老爷。”
钱父道:“想必我们家的事,镶银也都和你说吧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如今最大的心愿莫过于镶银一生幸福。她是个懂事明理又有主见且脾气倔强的姑娘。她既然能放下以往的种种抛却她千金小姐的贵气去跟你过这糟糠生活,想来以她的脾性,定是斟酌再三的决定。而我这做父亲的,在经历的那么多事后,也不想求什么了。”
“钱老爷……”赵犇有点摸不着头脑。
程当归在旁挤眉弄眼连声咳嗽,赵犇这才反应过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信誓旦旦道:
“岳父大人,您请放心,我赵犇愿用生命来起誓,此生绝不辜负镶银分毫!”
这番话掷地有声异常响亮,外孙都有了,这女婿也只能接受,钱父也乐得做好人,“起来吧。”
赵大娘笑着迎上来:“亲家……”
“哇!”
“生了生了!是男孩!”
同一时刻,赵犇冲进屋里,床上一片凌乱,镶银就躺在上面,姣好的面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面色苍白疲惫,见到他唇瓣弯了弯,笑得十分无力。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壮汉就那么站在床前看着自己的妻子,却怎么也挪不动脚靠过去。
王产婆推了他一把,“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你媳妇给你生个大胖小子那得是多大的功劳,你怎么还干站着不动了,好歹得上前安慰安慰。”说着走了出去。
“镶银……”
“嗯……”
“辛苦你了。”他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