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

作者:海宴

琅琊榜续(十七)

怒长老从来没有过发怒以外的表情,无论心中是悲是喜,表露在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情状。
待主裁判将擂台之事皆尽禀明,常林方才不吭一声,踱步上前,行至众人中央,从胸前缓缓掏出一个玉符,扬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众人陡然见此玉符,慌忙一片半跪于地,连四位主判都离坐起身,屈身行礼。良久之后,众人皆回首注目于从最高座上站起的怒长老,见他没有要发话的意思,方才有主判急不可耐的问道“宗主的令符怎会在你的手上?”
常林微眯双眼,语声不大却字字铿锵“你们宗主将此符托付于我,倘若日后眼见江左盟下有何不义之事,便以此符,号令改之。只是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派上了用处。”
“并非江左盟有行不义之事,不过裁判一时疏忽,如今重重处罚这行为不端的恶人,取消其参赛资格,移送官府,让他在天下人前身败名裂,难道还不够吗?”一名主判直身辩驳。“先生既是受宗主之托,江左盟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
常林冷笑一声“原来武者性命,在主判面前就是这么轻巧的事情?倘若今日不是我侥幸得见,此时擂台上已有横死之尸,你让冤魂何堪,让江左盟何堪,让天下英雄何堪?”
这个主判自知理亏,于是沉声问道“那依先生所言,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连根拔起,溯本求源。这文试武会的审查是否太过松懈?正值多事之秋,是否有人想要利用此会来达到什么目的?这个人背后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都是要这牵头的江左盟去查来的!想必长老也是这么想的吧。”常林凌厉中却透着一抹感怀,语气隐有滞涨,抬眼注目长老,见他不仅怒气渐盛且身形微颤。
怒长老重重发声,不由质疑“按先生所说的安排人下去查,不要漏了任何细枝末节。这文不容舞弊,武不能为奸,是江左盟在江湖的立身之本。”
“是!”正堂内人数本就不多,一时间都下去商量安排,几个主判也被怒长老遣去主持局面。不消一会儿,堂内便只剩下他和常林二人。
“先生怕是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事要单独嘱咐老朽吧。”怒长老缓缓转身拾阶而上“先生请先上来小坐,喝杯老朽的陈茶吧。”
常林也不推辞,紧随其后来到了更高一层的静室。
“先生有什么想对老朽说的么?”
“晚辈确有密事,烦请长老替我一查。”常林拿起案上的笔,写下三个字,递于怒长老“想必方才那黑衣人的来路,长老已经明晰。我想要长老查的是,这个女子现在同此门派之间还有什么其他联系。”
怒长老接过纸条,看过后以手轻搓,顿时化为灰烬。“江左现下无人主事,几位长老皆已出门,三日后文试武会一了结,老朽便要带人回去。在此之前必定给先生一个答复。这女子的安身之处既是老朽安排,老朽应当对此事有个交待。”
怒长老给常林斟上茶,怒目更深,静待了一会儿方才启口“然而老朽问的,并不是此事。难道先生没有其他什么想对老朽说的么?”
常林恭谨的接过怒长老手中的茶“晚辈不说,长老便可以装作不知,长老若是不识得,对晚辈现下所谋之事更有益处。”
“没有人可以谋尽天下事,即便是你,江左梅郎!”案旁的火焰随着怒长老的声音剧烈的跳动“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我这老骨头一把了,不装糊涂怕是要遭人嫌弃。老朽就在江左候着你,来向盟里领罪。”
常林想这怒长老未出尘之前和晏大夫还颇有亲缘,竟哑然失笑。带着些许认错的样貌道“长老果然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你哪次又不是最后一次。”怒长老冷哼一声。

待常林刚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同一直在门廊等他的霓凰说上话,便看到身后气呼呼的飞流,头上还滴着新鲜的蔬果。一尺之外还有笑的直颤的蔺晨。
“苏哥哥!”飞流喊着就要扑上来。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家飞流不高兴了?”常林问着飞流却拿眼斜着蔺晨。
“他,坏人!”飞流指着蔺晨“摸裙子,跑!”
“飞流,没跑!”
“那我们飞流怎么不跑啊?”
飞流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的表情似是在说,我为什么要跑?
“那然后呢?”常林接着问道。
“砸我!没砸中!”飞流还有些得意的小表情,然后又突然把腮帮子气的鼓鼓“他,跟着砸!”
“然后就砸中我们家小飞流了是么?”常林带有些怜惜的问道。
“恩,他砸,飞流躲不过”飞流使劲点点头,懊恼的说道。
旁边的霓凰实在忍不住“飞流都说了些什么?”
常林冲着蔺晨的方向努努嘴“飞流说,那儿站着的那个不正经的,摸街上姑娘的裙子,被发现了就跑,飞流没跟着他跑。街上的姑娘们以为是飞流摸得,拿些蔬果就冲飞流砸。她们都没砸中,那个没良心的居然回来跟着她们砸,飞流躲不过他,就被砸成了这样。”常林一边愤愤的解释,一边想要用衣袖帮飞流擦干头发上的蔬果。
“不擦,脏!”飞流看了看常林雪白的长袖,笃定的说道。
常林还是卷起衣袖轻轻的给飞流擦了起来“没事,回头苏哥哥罚坏人洗,谁让他欺负我们家飞流,我们家飞流这么乖。”说着还嫌弃的瞥了蔺晨一眼。
蔺晨敲着扇子就走过来申辩“我那不是想看看武昌城的姑娘都时兴穿什么料子,好明年再新出个衣饰榜嘛。并不是想冒犯美人。顺便也看看能不能发掘些新人,美人榜也该挪动挪动了。”
常林给飞流擦完了头发上的又给他擦滴到衣服鞋子上的果汁,正琢磨着待会领他去彻底洗个澡。听闻蔺晨所言,看都没看他“你怎么调戏人家姑娘,我可管不着,搭上飞流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回去跟着她们砸我们家飞流?”
“那还不是我看那些姑娘们总砸不到飞流在那生闷气,美人生闷气对皮肤多不好啊,我当然要偏帮她们一些。”蔺晨好似觉着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再说飞流也不是光被砸,他也趁机接了不少甜瓜嘛!而且飞流今天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明显是给我砸聪明了嘛!”
飞流听见这句话冲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随之衣袖里就掉出了两块瓜皮,让飞流很是困窘。
没想到常林捡起一块瓜皮就往蔺晨脸上扔,蔺晨往左边一闪身,正好被第二块瓜皮砸中嘴巴。
“不给我们家飞流道歉就给我闭嘴!”常林冲飞流微微一笑,飞流得意的从胸口摸出一整个大瓜,伸手就向蔺晨头上砸。常林在飞流抛出后轻转了那瓜一下,果然就砸中了蔺晨的脑门。
“你你你你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蔺晨摸着头直跺脚。
“谁让我躺着的时候你老在我面前蹦来蹦去,砸不中谁也得砸的中你啊!”常林与飞流相视一笑。
“我说是谁在穆王府的宅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是常先生回…”方听闻院中声响出来探看的萧景琰呆立当场。“蒙古大夫?飞流?你们怎么在这?”
蔺晨见到他冷哼了一声不愿搭理他。倒是飞流喊了一声“水牛?”
萧景琰看到常林正温柔抚摸着飞流的手悄悄抽了回来。不觉心下起疑。
霓凰赶忙上前“他们是兄长…兄长指派来,给我送信的。毕竟是私信,不愿假手于外人。”
“那…?”
景琰还没有问出口,霓凰就接着说道“飞流那时不愿离开兄长,是蔺公子用了药把他扛来的。扛来后飞流见到常林,张口便喊苏哥哥,怎么也不愿离开。飞流虽也快成年了,但心智上还是个孩子,常林又实是喜欢孩子,这陛下也是见过的。蔺公子答应了兄长要好好照顾飞流,于是也留了下来。”
萧景琰听此思及梅长苏,又怜惜飞流这样深重的感情,心下大触。也没有注意到,蔺晨正不合时宜的坏笑着看着常林。
“呵,真不愧是长苏的好郡主。”常林听此言趁萧景琰没注意瞪了他一眼。“我饿了,我去找小王爷喝酒去。”蔺晨打着哈欠就要走,没料到霓凰剑半出鞘就要拦住他“不许带穆青学坏!”
“是是是!郡主弟妹。”蔺晨随身一闪,在他耳边言语了一句就飘飘然走了。留下满面通红的霓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