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续(一)
“苏哥哥!”
梅长苏只觉天地崩倾,无尽的漆黑铺天盖地而来,轻叹一声。
七天,我这病体残躯,难道以冰续草的药力,也只能支撑寥寥七天而已么?
自己终究还是成了蒙大哥的拖累,成了景琰与大梁未来最大的变数,然却成不了赤焰风骨的林殊。
只是此刻从马间跌落,却并无不甘。旦夕惊变,命数使然,天道有常,也终可以放下一切。
落入蔺晨的臂弯,刚触碰到他颇有些玩味的表情,来不及思索,便没入了黑暗,碎在满地夕阳里。
在过去的七天里,梅长苏以区区文弱谋士之姿立于蒙挚身侧,尽展大将气度,点兵布阵,整肃军纪。
命五万纪城军只带七天干粮,长途奔袭,欲于浥城钓鱼台伏击大渝五千先锋部队,令敌方措手不及。
尚未出城之时,梅长苏果断否决蒙挚等待另五万泗水军来金陵集合,整编出发的提议。命泗水军向南出发,绕道南仓城,行军途中尽运粮草,了却后顾供给不足之忧。
这厢方将大渝先锋部队全数歼灭,挫了大渝十万雄狮的锐气,日落时分同泗水军于浥城顺利会师。那边梅监军便倒下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士兵并不多,甄平早有领命,一旦有意外发生,立刻封锁消息,不致扰乱军心,影响战局。
是夜,梅长苏缓醒过来,轻抚过飞流的发髻,定定的望向坐于窗边抚茶品茗的蔺晨。
“啊呸,这行军中茶,真是难煮,好茶也难得好水。”说话间将茶水随手一泼,避开长苏灼灼的目光,笑意盈盈,转向一边。
“小飞流,你去给蔺晨哥哥煮一壶好不好,煮的好了,我把我上次从南楚带来的月阙送给你好不好,对你苏哥哥的嗓子好!”
“不许!骗人!”飞流不满嘟嘴,却仍提壶而去,对苏哥哥好,就是对飞流好。
“还要藏着掖着么?甄平他们都不在,难道不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蔺晨!这可是战场!不是由着你随性的地方!战局转时即变,战机稍纵即逝!你又在赌些什么?”
“我赌你。”梅长苏并未接话,只是继续看着他。
“我赌你气数未尽,赌天道有仁。”蔺晨收敛了笑容,更带有一丝坚毅,这不像是他脸上应有的表情。
长苏长叹一声“不是冰续丹?又是何物?”
“是续命丸。”蔺晨稍顿,“卫铮寻来两株冰续草,我分别制药,一颗冰续丹,想必此时已到了我爹的手里。而另一颗,我压其烈性,配以藏青蛇的毒液,药毒相依,制成续命丸。此丸不伤你本来性命,另续七日常人之躯,但倘若你意志不坚,时日不多,也恐难再缓醒过来。”
长苏搓着手指,心想若不是你在我倒下前笑那么一下,还真说不定就升了天。
“我赌的,就是你来日方长!”
“不,蔺晨,你赌的,是大梁百姓,是天下苍生。”
“呵,你以为我为的是救你?天不知道林殊是你最好的结局,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死的漂亮干净!俗世纷扰,你再也不用过问,冤情已洗,壮志已酬,你倒是真真圆满了,可是…”
蔺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盯着又是搬炉子,又是拿扇子起火,又是忙着把洒了的茶壶又装上水的飞流。
“你说我认识了林殊,必不会失望。梅长苏,你可有一日,不是林殊?你敢说,我从头到尾,交的朋友,不叫林殊?!”
“可是你续我至此又有何用?难道明日大渝便会鸣金收鼓,还我大梁河山?难道你让我弃蒙大哥于不顾?弃北镜于不顾?弃七万英魂铸成的防线于不顾?”
蔺晨像是料到有此说,干笑两声“哈哈,你要是有一点当了十三年梅长苏的样子,就尽一点谋士的本分吧。谋士自当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不必随军辗转,在后方徐徐图之,我自会安排军情禀报,以你对北境的熟悉,当不需再行实地勘探,如有需要探看的,我也自会安排效劳。”
梅长苏眉头一蹙“那若遇到紧急军情,中了埋伏,断了接应,诸般种种,又当如何?”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不过如此。”蔺晨转首欲走。
“你不行!不行的。”
“怎么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祖上世代是干什么的,行军作战,恐怕你林家还要敬我们三分!”
梅长苏怔怔,不再言语。
“你姑且想想郡主的情意,也便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再这么自私罢。我爹便寻十年,已有解毒之法,莫要再放弃了。”
“还有,夜巡士兵我已安排妥当,安营之处也经考量,想你醒来时遥望窗外,便已知悉。我不过徒费口舌。若有智计,便召众人来商讨,有我在,不必顾念你那破身子!”
蔺晨又轻笑一声,想来自己也不过仗着刚把过脉,病体尚可支罢了。正准备出门,飞流捧着一杯茶撞到他身上。
“茶!给苏哥哥的!给我!”
蔺晨一脸懊恼,“小飞流!你又泼蔺晨哥哥一身水!蔺晨哥哥生气了!不想给你了!”
飞流鼓足了腮帮子,简直不愿再理他,正想把满壶水都泼他脸上,听见苏哥哥温柔的声音,“来,飞流,苏哥哥有点渴,留给苏哥哥喝吧。”
“嗯!”飞流开心的捧了一杯洒了一多半的茶来到床前,“蔺大阁主,劳烦您老人家,去把黎纲和甄平叫进来吧,他们快在外院急疯了吧。”
蔺晨闻言任性一笑,“还不是你自己惹的风流债!”说罢也不管梅宗主的横眉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