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亮惹的祸

作者:11点要睡觉觉

43.十五始展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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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岱川在教明玥象棋之时,就同她了这么一段来历, 是剑拔弩张、流血漂橹的战争。
  教室里很安静,夏末的阳光鎏金一样镀在周自恒的黑发上,他懒懒散散坐在座位上,垂着眼眸,明玥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见他墨黑的睫毛浸入了光影中。
  周自恒的三八线画的笔直, 不偏不倚,在座位的正中心。
  白色的粉笔印记像是刀刻的划痕。
  年轻的语文老师在教诗词,声音圆润有韵味。
  明玥从来是个乖巧上进的学生,成绩中游,却不拉下一节课, 但此时此刻,她全然没了心思上课。
  随着年龄渐长, 以及江双鲤回国, 明玥的教育问题回到正轨, 抄周自恒作业这样的事情再没有发生, 她已经不需要周自恒的照顾,但依旧和他同桌。
  周自恒生的高大, 明玥跟着他坐在最后。
  明玥又看了周自恒一眼, 他的坐姿很不端正, 没戴红领巾, 也没穿校服, 一身黑色的运动衫,但没有老师会指责他,成绩好的学生永远有特权。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蓝白格子的手帕,再瞧了他一眼,心翼翼地把手帕覆盖在三八线上,一一开始擦。
  “别擦了。”周自恒开口,没看她。
  明玥闻声微滞,继续擦拭。
  “诶,我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周自恒板着脸,终于转过头注视她,“叫你别擦。”
  明玥手像是被针扎,极快地收回来,拿着手帕攥得紧紧的。
  她向来是个特别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年龄,却已经很懂得体贴。江双鲤出国两年里,明玥从不会在电话里和她诉苦,只会些开心的事情;明岱川出差,明玥也从不哭闹。
  她几乎总是笑着,开心果一个,但现下却咬着唇,情绪低沉。
  周自恒看她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半边脸,很有为她扎起来的冲动,可转念想到,她的妈妈已经回国,再不需要他来梳发。
  她已经渐渐长大,已然不是时候抱着他一条大腿才能睡着的考拉。
  她有一张极其好看的心形脸,酒窝长睫毛,皮肤像雪一般。
  周自恒想到和弟的对话,蓦地又是沉下脸,眉头蹙起。
  明月是学里真正漂亮的公主,跟童话里一样,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一样。
  但周自恒不演王子。
  他突然用力,踢了前头同学的凳子,前座差没有被他踢翻,但碍于周自恒在学校的霸道,前座不敢出声。
  周自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头总是一团火焰在烧,让他烦躁压抑。
  他本来脾气不好,如此更是见谁都不爽。
  要在晚会上演童话剧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不和他一声,当他,当他是……
  是什么?
  周自恒闷气在胸口,喘不出来。
  一起长大的哥哥?同桌?还是邻居?
  周自恒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只知道,对他来,明玥和其他的女生都不一样。
  但他再怎么,也没有立场搀和她的事情。
  借着怒气,周自恒就画了三八线,免得他老是想着她,心里火气愈烧愈旺。
  明玥听到周自恒踢前座凳子的声音,很响,语文老师的声音都因此停顿了一下。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周自恒。
  这一眼被周自恒逮到。
  他见她眼睛里似乎有水珠。
  周自恒是很少看见明玥哭的,她总是笑,跟向日葵一样,周自恒格外喜欢看她圆溜溜的酒窝。
  她像是受了委屈。
  周自恒叹了口气,扯扯唇角,有些拉不下面子,但还是道:“你要演和白雪公主?和隔壁班那个白脸?”
  明玥怔怔看他。
  不话?周自恒又极生气,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来,就已经极为给面子了!
  “白脸会弹钢琴啊,你会跳舞,演员选的不错啊。”他刀锋似的浓眉几乎立起来,语气带着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讥诮。
  他去学吉他,白脸就会弹钢琴,不是成心跟他做对吗?
  明玥看着他横眉冷对的模样,呆了一会,扑哧笑出来。
  还叫人家白脸,他才是真正的白脸啊。但他拳头太硬,没谁敢罢了。
  “还笑!”周自恒一瞬间挺直了背,剑拔弩张。
  明玥摇摇头:“我不演白雪公主。”
  啊咧?
  周自恒撮了撮牙花子,等回过神来,表情变换极快。
  他的眉毛舒展开来,唇角翘起,下巴都扬起来,头上一撮呆毛晃来晃去。
  像是从寒冬一下走入春日,和煦又昂扬。
  “那你演什么?”周自恒好整以暇,坐姿又懒散起来。
  明玥期期艾艾,害羞地红了脸:“我演白雪公主她那个才出场就死了的妈妈。”
  周自恒终于忍不住笑了,明玥害怕被老师发现,头都缩了起来,怒瞪周自恒。
  周自恒收住笑意,一本正经安慰她:“没事,好歹白雪公主她妈妈也是个美人。”就是死的早了,短命。
  明玥知道他是在笑话她的,但也接下安慰,道:“能参加及已经很好了。”
  他心情好转,明玥顺着杆子往上爬,拿着手帕问他:“我们能不能……”她停顿一下,“不要三八线啊。”
  “嗯?”周自恒应一声。
  他语气很轻松,明玥只当他是答应了,酒窝荡漾,喜滋滋地拿着手帕擦粉笔痕迹。
  周自恒一把按住她的手,挑高眉头:“我还没消气。”
  他话是这么,但语气一不像。
  明玥手被他按住,动弹不了,蓝白的帕子铺展开来。
  他天生力气大,蛮横冲动,明玥只能顺着他来,道:“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莫名其妙画了三八线,莫名其妙对她生气,又莫名其妙让她消气,明玥很有些委屈,语气带了撒娇的软糯。
  周自恒心里不知怎么,慌慌张张的,只好转过头去,不看她,才稍微安心。
  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明玥误解。
  从,他就会用半边脸对着她,骄矜地让她亲一下。
  亲一下,给吃糖;亲一下,给梳头发;亲一下,给抄作业;亲一下……
  明玥再猫着腰看一眼正夸夸而谈的语文老师,把课本立起来,捂着脸,她本来就矮,只是因为周自恒的关系坐在最后一排,此时动作就算不断,讲台上的老师也看不出来。
  她凑近了周自恒,轻轻亲在他侧过来的脸颊上。
  “别生气了。”她声。
  周自恒只觉得脸上有软软甜甜的味道,一一,浸入皮肤,渗入血液。
  他心里有些痒痒的,像是有一颗种子在发芽,努力钻开地表。
  明玥的手还被他按着。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她的手的,还嫩嫩的。
  周自恒下意识地摩挲她的手,然后触电一样放开。
  他心思百转,但脸上依旧骄矜,大少爷模样,好叫人看不出心慌。
  明玥凑过来问他:“能擦掉了吗?”
  周自恒嗯了一声。
  明玥欢天喜地擦着痕迹,从周自恒的角度,能看到她的脸融进夏日的阳光里,下巴尖尖,酒窝甜甜,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
  周自恒心里啪的一声响——
  种子发芽了。
  明玥擦完,把帕子叠好放进书包里,正是下课铃声响起。
  她有些懊恼,为没有听课而愧疚。
  周自恒想起什么,招呼她话:“我过两天要和我老爹去香港,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他有些不自在,手摩挲钢笔。
  明玥却没有话,开心的情绪一下低落。
  “保证在你生日之前回来。”周自恒斩钉截铁。她的生日在九月底,尚来得及。
  明玥展颜,同他道:“都可以。”
  周自恒看她笑容,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她比以往时候都要好看一些。
  他有些僵硬,随意找话题聊天:“那你教我几句英语吧,听香港那边用英语比较多。”
  明玥应下:“那我回去问问我妈妈。”
  南城学还未普及英语教育,五年级才启蒙,明玥同周自恒一般,都不会英语。
  周自恒是因为不想学,明玥则是脑袋装不下太多知识。
  下午,明岱川接两人回家,周冲愈发忙,公司是南城龙头企业,已经扩展他省。
  江双鲤正在做饭菜,她围一块蓝色的围裙,头发送送挽起,眉目温柔清丽。从英国回来后,她进入南城大学,从英语讲师开始做起。
  明岱川回来,就接下了炒菜的任务。
  江双鲤则一边洗菜,一边同拿着牛奶喝的明玥:“老师不是让你演白雪公主吗?妈妈明天带你去买一身新裙子。”
  明玥有一柜子的漂亮衣裙,但江双鲤总觉亏欠女儿良多,疼她入心坎。
  “不用了。”明玥脚尖不断画着圈,“我和老师不演公主了。”她有些害羞,“公主要亲嘴的。”
  江双鲤看女儿明媚的脸,觉得可惜,倒是明岱川严肃开口:“你做的很对。”
  “那也买漂亮裙子。”江双鲤道,“我女儿不用演,也是漂亮公主。”
  明玥嗯了一声,极其脸红地抱住江双鲤的腰。
  她想了想,甜甜问:“妈妈,你能教我一句很常用的英语吗?”
  江双鲤笑起来,柔声:“想学英语了?”她是个英语老师,但不苛求年幼的女儿启蒙过早,明玥成绩中游,夫妻俩也没有拔苗助长。
  “嗯。”明玥一双眼眯起来,月牙一样,“妈妈你一句。”
  明岱川一直炒菜,毫无缘由,忽而打破沉默:“i lve yu”
  他话时看着江双鲤,眼神温柔,和他以往的严肃不符。他下班归来,不做太多应酬,脱下西装,衬衫袖子挽到袖口,眉目俊朗,像是青松劲柏。
  江双鲤一时愣住,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几年前还在大学里,青涩的女孩,轻声回:“i lve yu,t”
  爱老虎油。
  明玥默念几遍,悄悄从厨房跑出去。
  翌日清晨,周自恒来敲明玥家门。
  明玥笑盈盈同他:“我教你一句英文。”
  “是什么?”周自恒靠着门框。
  明玥踮脚到他耳边,慢慢:“爱老虎油。”
  周自恒学她言语:“爱老虎油。”
  周家父子会来事儿这一,严肃有礼的明岱川是拍马都赶不上,要不当年也不会二十二了,才谈上江双鲤这一个对象。
  周冲女人缘好,长得风流又俊俏,叼着烟痞气十足,他不着急结婚,在外头养了三四个女郎做,今天这个的名,明儿个翻那个的牌子,只有到了夜里,才从金屋里抽身,抱着家里的祖宗睡觉;周自恒裤裆鸟只有一,比他爹有贞操观,但嘴上就跟抹了蜜饯似的,讨好的话能十分钟不带重样的。
  当然,周少爷不是对谁都讨好话的,他对江双鲤,有时候还会对明岱川,更多的时候,是对着明玥。
  他喜欢听明玥声叫他,声音软软的,还不那么标准,“哥哥”都能让她唤成“周周”。
  但周少爷就是喜欢。
  他觉得,对自己的媳妇就得大方一,管她怎么喊,他能知道就行。
  周自恒特爱显摆,拉着明玥在区花园里溜了一圈,见人就:“我媳妇儿会叫我了,她第一个叫的就是我呢!”他大人样同明玥:“月亮你最聪明了,你快叫哥哥。”
  明玥依言唤他。
  周自恒尾巴都要翘到天上,拉明玥双手,珍而重之地赞赏:“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可爱的媳妇儿了。”
  他统共见过几个女孩?又是从哪学来的俏皮话?真真哄死个人。
  住户笑不止,又记起前段日子,周少爷才抱怨过——
  明玥听出他话里夸赞的语调,踮脚亲在他脸上,又软糯糯唤他:“周周。”
  周自恒惬意,腆着肚子,弯腰碰了碰她的脑袋:“你好乖。”他话的语气全是和周冲学的,年纪太并不像,但两三分的骄傲是显露无疑。
  又骄傲又深情。江双鲤都捧脸感叹:“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该多好啊。”
  明岱川不解风情,愤愤然呲她:“甜言蜜语靠不住,多半是多情种!还是老实肯干靠谱,严肃上进值得托付终身。”他隐晦地称赞自己,惹来江双鲤白眼。
  十二月,江双鲤参加研究生考试,为了方便家人,志愿填在南城大学。临考前,明玥送她一个大大拥抱亲吻,周自恒送她一支一帆风顺,明岱川送她一个夫子庙求的平安符。江双鲤发挥很好,揭榜进入复试的名单里,她的名字高高在第一位,又有良好谈吐形象,顺利拿到入学资格。
  江双鲤兴奋的同时,也感谢丈夫的深明大义。
  同她一起毕业的女孩,嫁人结婚生子的多了,但没有一个愿意支持妻子重拾书本的。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还禁锢着许多家庭。
  江双鲤无疑是幸运的,她最近笑容比以往多好多,宛如开了新春,周自恒夸她:“江阿姨漂亮好似明星。”
  周自恒当然得这么夸她了。
  江双鲤念书,明岱川工作忙,月亮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周自恒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就这么把明玥抱回家里了。
  秦淮河结冻又复苏两回了,夹岸的花枝同垂柳也发了几回新芽了,明玥也懵懵懂懂地顺着河流趟到了两岁的年纪。有时候明岱川总会想啊,明明他还没老,妻子江双鲤也没有皱纹,怎么女儿就长得这么快呢,快得让他都有些舍不得了。
  明玥长到两岁半,依旧是白玉团子一个,桃花眼圆圆脸,嘴一,讲话奶声奶气,乖巧又懂礼,是这区里的乖乖宝。她记性也好,教过一遍认得人,下次碰上都能喊出来,大家都爱听她话,跟百灵鸟似的。
  周冲当年建的这个区已经做了二期三期工程,区面积扩大,搬来的住户也多了,加上现在形势好,家家户户也都攒了钱,赶着时新,住进了商品房。住户多了,孩也就多了,区里再不像以前,就周自恒明玥两个孩,如今里里外外加起来,得有十七八个,但这儿孩子再多,周自恒依旧是一不二的孩子王。
  原因无他,周自恒够蛮横!
  周冲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但也狠得下心来放养,周自恒已经过了要保姆泡奶洗澡的年纪了,周冲就给他换了个保姆兼保镖,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平日里只要跟在周自恒后头瞧着就行,别的万事不管。
  周自恒跟孩吵架,被打,不管;周自恒摔跤,不管;周自恒上树掏鸟蛋,不管……
  明岱川最是嫌弃周自恒,每每见周自恒手掌破皮回家,都忍不住心疼——这周冲,还真是心大!
  周自恒水里来雨里去,倒是练得一副健康的体格,快五岁的人已经比得上七岁的孩身高,跟头牛似的,横冲直撞。周自恒颇有乃父周冲的精明心计,孩们抱团,周自恒就先慷慨大方,拿了糖果玩具引诱了一批死忠粉,再秉持“团结大多数,打倒一撮”的理念,逐次击破,很快就独占鳌头,成了山大王。
  单亲家庭的孩子心智成熟得飞快,周自恒就是其中鲜明的例子。
  在过了四岁的门槛后,周自恒很清楚地发现,他的家庭,和别人的都不同,尤其和月亮的,格外不同。